星落月悬-

风雪雨雾有晴 朝昼夕夜无忧

【昭惜】梁上燕

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 十五的贺文十六发

侯爷x清倌

中秋贺文  全篇8k+  一发完结

花好月圆  中秋快乐🧡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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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壹】


  中秋之夜,天上明月高悬,人间灯火通明,汴河之上舟桥林立,画舫飘香, 天子脚下,繁华盛景,热闹可见一斑。


  河岸边最高那座楼阁传来一串莺声燕语,那覆着红纱的牌匾上,玉楼春三个大字,恰如其分。


  玉楼春的老鸨名唤柳三娘,当年也是在江南一带艳名响亮的花魁娘子,几年前来了京城开了这家青楼,平日里根本懒得抛头露面,今日却盛装打扮,扭着纤细的腰肢亲自出门迎客。


  门前站着一群有说有笑的汉子,为首立着一位白净俊美的锦衣公子,她自然是认得的,京中青楼酒馆的常客,南平郡王夏玉瑾,而他身旁那位,身着玄色窄袖的劲装,皮肤略黑,剑眉凌厉,腰佩宝剑,整个人隐隐带着一股子熟悉的肃杀之气。


  柳三娘阅人无数,一打眼间便猜的七七八八,鼻观眼眼观心,掐着黏腻的嗓音,娇媚地开口道:“呦~这是什么风给我们郡王爷和小侯爷给吹来了啊,大驾光临玉楼春,奴家有失远迎~”


  放眼整个京城,能称上一声侯爷的只有一个——年前刚刚率北境大军班师回朝,奉命驻守京师,圣上亲封的宣武候,叶昭。


  夏玉瑾熟门熟路地接话道:“三娘子,叶侯爷今日要在玉楼春设宴,请她的兄弟们在这里喝酒,你可要好生伺候啊。”


  “那是自然。”柳三娘甩了甩帕子,扬声招呼着:“姑娘们,出来接客啦,好好犒劳一下我们的大英雄们~”


 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笑着迎出来,痒人的脂粉香味钻入鼻尖,叶昭揉了揉鼻子,侧身躲过投怀送抱的姑娘,迈步进了楼中。


  厅中灯烛辉煌,中间有一金碧辉煌的台子,四周帷幔舞动,歌姬持各色乐器轻弹浅唱,舞姬裙裾翩翩,加之酒香四溢,脂粉飘香,满楼莺莺燕燕,活色生香。


  叶昭的兄弟们都是战场上下来的汉子,几壶酒下肚,便扯着嗓子嚷嚷开了:“战场凶险,咱们能一次次化险为夷,大胜而归,全凭将军勇猛,杀得蛮子哭爹喊娘来求饶,来来来咱敬你!”


  一连被灌了许多酒,叶昭也有些醉意朦胧,耳中嗡嗡作响,转眼间发现这楼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好些人,放眼望去,连门口都人头攒动,伸着脖子往里瞧,险些踩破了门槛。


  叶昭用胳膊拱了拱身旁的夏玉瑾,“这是怎么回事,中秋之夜,难不成其他青楼酒馆都闭门谢客了?


  夏玉瑾啪一下收了折扇,拍了拍叶昭肩头,意味深长地说道:“这个嘛,叶侯爷就有所不知了。”


  “这玉楼春有一位名唤作仙霓裳的清倌,据说是柳三娘的干女儿,色艺双绝,才情出众,诗词歌赋琴棋书画,样样精通,第一次登台献艺,更是以一支霓裳羽衣舞名动京师,公子王孙、皇家贵胄,莫不想一睹芳容。”


  一边说着,夏玉瑾持着折扇的手有意无意地点过楼上几处座位,叶昭扫了一眼,礼部侍郎、吏部尚书、祈王爷…连同当今太子殿下也赫然在列。


  夏玉瑾身无官职,空顶了个皇亲国戚的名头,风流快活惯了,此刻方能大摇大摆地坐在大厅中,在最好的位置喝酒赏美人儿。


  “中秋之夜,玉楼春竞价,价高者可与仙儿姑娘单独相处一晚,不过也要凭姑娘喜好,若是她不愿,便是黄金万两也难得青睐。”


  胡青举着酒杯侧头,“莫不是这青楼为了赚钱,用这位清倌儿打的噱头?”


  “我们将军勇猛无比,在漠北横扫青楼四大美人,管他什么花魁清倌,通通都摆平!”


  秋老虎自由散漫惯了,此时喝的晕头转向,也忘记了规矩礼节,两只大掌一左一右地拍在郡王和侯爷的后背上,叶昭纹丝不动,淡定斟酒,夏玉瑾刚入口的酒液登时吐出来,剧烈地咳嗽着。


  “咳…咳…若是不信,一会儿瞧着便好,一定要睁大眼睛,莫要被勾了魂去。”


  琴音铮鸣,萧声附和,有曼妙女子缓步登台,着一袭素白衣衫,以轻纱覆面,随着音律翩翩起舞,水袖纷飞,如雪萦风,台下众人不禁屏息凝视,一时间看的痴了。


  绝世佳人,惊鸿一舞。


  回眸一笑,波光流转。


  一舞毕,台上白衣微微施礼,飘然离去,台下众人如梦初醒,扯开了嗓子竞价。


  吵嚷的人群中忽的传出一声略微低沉的声音:“十万两。”


  满座哗然之声,那人似乎觉得不妥,又补了一句:“黄金。”


  十万两黄金,犹如平地一声惊雷,众人愣了半晌,纷纷循声望去——那玄色劲装之人手握一只酒杯,目光停留在台上,身侧鼎鼎有名的南平郡王作陪,周围簇拥着一群腰间佩刀的壮硕汉子,不消多说也心知肚明。


  天下兵马大将军,英勇善战宣武候。


  站在楼上的白衣清倌看了侯爷一眼,侧头在柳三娘耳边低语了几句,柳三娘面色凝重了几分,点了点头,扬声道:“今儿叶候爷高中了,各位散了吧。”


  楼上几位达官贵人面色各异,却终究怒不敢言,纷纷拂袖离去。


  

  

【贰】


  玉楼春三层尽头那间屋子,雕花的黄花梨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,空气中弥漫着熏香的味道,却不呛鼻,浅淡而有余味。


  等候多时的清倌起身行礼,面上轻纱已除,露出那倾城容貌,柳眉杏眼,一袭素色衣衫干净的不染纤尘,恍然若仙子下凡。


  叶昭久未言语,清倌垂眸,犹豫着缓声开口:“夜深了,侯爷…可要沐浴更衣?”


  叶昭在漠北逛惯了青楼妓院,自然听出了眼前人的言下之意,“清倌人陪酒卖艺,独独不卖身,仙儿姑娘才情出众,又何出此言?”


  玉楼春在京中立足,一靠仙霓裳的名声,二靠柳三娘八面玲珑的制衡之道,其他王公贵族上头还有皇上压着,便是当今太子和深受太后宠爱的南平郡王也规规矩矩,不敢造次。


  可偏偏今日来的是手握重兵的宣武候,若是惹怒了她,明日率兵砸了这玉楼春,在朝堂之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。


  “侯爷理应知晓,这所谓的才华,就如同覆在面上的薄纱,迟早有一天要被揭开的。”


  女子语中泛着苦涩,“侯爷在京中威名远扬,今日一掷千金,我若是不从,倒是有些不识时务了。”


  叶昭愣了一下,随即便笑弯了眉眼,虚虚扶了面前女子一把,倾身上前,特地放柔了声调,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

  清倌面色一滞,抬头看向面前侯爷,方才身上那股子凌厉之气一扫而空,眉眼含笑,疏疏朗朗,直入人心。


  “侯爷将身份坦白,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?”


  “你会吗?”


  叶昭歪了歪头,唇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,“仙儿姑娘知晓了我的秘密,便不必顾忌太多,你我坦诚以待,好好相处便是。”


  “侯爷不惜重金,究竟所图为何?”


  “跳一支舞吧,只为我一人。”


  清倌儿闻言展颜一笑,莲步轻移,再度起舞,手执一柄绣着并蒂莲花的精致团扇,双眸清亮的如一泓秋水,顾盼间水波流转,一舞倾城,再一舞倾心。


  骁勇善战的将军落马,位高权重的侯爷沦陷,自此满心满眼装的皆是那袭翩然白衣,再也移不开眼了。


  中秋月圆之夜,汴河之畔遇佳人,临去秋波那一转,一颦一笑动心魄。


  “姑娘芳名,可否告知在下?”


  女子掩面轻笑,“侯爷来看我献艺,竟不知我是何人么?”


  “仙霓裳一舞动京师,我又怎会不知?”叶昭放在案上的手支起来托着下巴,没有半点做将军的威风模样,笑眯眯道:“可我想知道姑娘真名。”


  清倌儿终于在对方那真挚的眼神中败下阵来,轻声道:“我原姓柳,名唤惜音。”


  “惜音,惜音。可愿随我回侯府?”


  柳惜音敛了笑意,垂眸不语,握着扇柄的手指泛白,开口时却是斩钉截铁的三个字。


  “我不愿。”


  “侯爷也别急着恼,我少时流落风尘,幸得干娘相救,她待我视如己出,不曾受过半点委屈,这些年我赚够了银子,我若想走,随时都可以为自己赎身,我不过是喜欢在这里跳舞,想顺便等一等良人罢了。”


  柳惜音自嘲似的摇了摇头,“像侯爷这般想为我赎身的公子不胜枚举,喜欢之言我也听过不少,可这风尘之地,不过是一曲唱罢,曲终人散,又有几个长久的?”


  叶昭一时不知如何作答,柳惜音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,眸光微暗,“是惜音多言了,今日能得侯爷真心相待,是惜音之幸,以后若是想看舞,不必黄金万两,只管和干娘提我的真名,惜音在玉楼春,随时恭候。”


  言罢,柳惜音行了一礼,默默转过身去,叶昭却瞥见了那出尘仙子红了眼眶,霎时间慌了神。


  “我叫叶昭。”


  柳惜音闻言脚步一滞,回头望着叶昭也藏了万般情绪,意外有之、惊诧有之,隐隐地还透着几分喜悦。


  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此刻有些局促,自小舞刀弄枪,离了那行军打仗之事,腹中那点文墨再无用武之地,手指紧紧捏着衣摆,努力地措辞,深吸一口气,几乎是用战场上嘶吼的声音开了口:


  “我…我叶家治军,只认军法,令出必行,言出必践,若有违之,立斩无赦!”



  

【叁】


  “我叫叶昭。”


  白马上的少年将军身着银甲,笑容粲然,如冬日冰雪消融,春回大地。


  “小妹妹若是需要帮忙,便来城北军营寻我,只需提我的名字便可。”


  后来漠北城破,她几经辗转,流落风尘,再没机会去寻那少年,唯独那双淡色眸子和那灿烂笑容,她记了许多年。


  中秋节后,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,宣武候在玉楼春出手阔绰,一掷千金博得美人青睐,那遥不可及的清倌儿仙霓裳也被侯爷迷住,芳心暗许,自此不再登台献艺,只关起门来与叶侯爷共度良宵。


  向来无所顾忌的侯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五日一休沐,休沐逛青楼,莺莺燕燕不入怀,只往那仙儿房里去。


  叶昭的老部下们惊的目瞪口呆,昔日在漠北他们和叶昭没少逛窑子,花魁娘子对她一眼定情,重金自赎甘愿做个偏房,叶昭死活不肯,他们私下里猜测她有什么难言之隐,却不曾想原是自家这位爷眼光颇高,寻常美人儿全都入不得眼罢了。


  众人羡煞不已,想宣武候十六岁征战沙场,少年英雄战功赫赫,又生的相貌俊朗,归京那日引得无数闺中少女芳心暗许,此番能得佳人青睐,也是情理之中。


  戏文里说的那些自古美人倾慕英雄,英雄难过美人关,纵使是宣武候这样的人物,亦不能免俗。


  “这些日子城里风言风语都传遍了,女儿啊,你同我说实话,你与侯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


  柳惜音正忙着低头刺绣,听到柳三娘提到那人,便忍不住笑弯了眉眼,“侯爷喜欢看我跳舞,我喜欢与她聊天,知己相交,有何不妥?”


  她柳三娘又是何许人也?早已看穿了眼前少女的心思,却不忍心开口怒骂,只得冷哼一声,阴阳怪气道:“女儿长大了,翅膀也变硬了,现下与我也生了间隙了。”


  柳惜音自知瞒不过,放下了手中的针线,站起身来立在三娘身侧,柔声开口:“娘,我是认真的,我倾慕侯爷,心悦叶昭。”


  刘三娘闻言脸色大变,声音都因着激动而带了颤:“糊涂!从小你冰雪聪明,怎得这次像是鬼迷了心窍,如此糊涂啊!”


  “我原想着在这京城为你物色个好人家,不求身份煊赫,不求大富大贵,只求那人真心待你,从此平安喜乐,安稳一生。那么多公子少爷都被你拒之门外,为何这次偏生对侯爷倾心?”


  “娘,我知您心疼我,可叶昭她,终究是不同的。”


  “少时在家乡,有位曾搭救过我的小哥哥,我此生心愿便是能够再见她一面,这事您可记得?”


  柳三娘迟疑地点了点头。


  柳惜音蹲下身子,双手握住柳三娘的手,灵动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。


  “您同我说,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便是寻得一位良人,可这对于风尘中的女子来说,却是一件比登天还难事情。”


  柳惜音笑了笑,言语之间情意绵绵,“可我想,我应是等到了。”


  柳三娘怔了怔,终是摇了摇头,叹道:“一入侯门深似海,又何况是位高权重的宣武候?这朝堂之上的门道多的很,外头的人们指不定怎么戳你心窝子,以后是福是祸,不可知。”


  “惜音知道,可我不悔。”


  此心既定,绝无改悔。


  


【肆】


  日头还未落,便有人急不可待地奔向了花楼,走的也不是那寻常路,运起轻功登上小楼,寻了三楼常进的那间屋,翻窗而入,一气呵成。


  屋内那白衣女子正坐在案前抚琴,听到声响,眼都没抬一下,唇角却早已不经意地带了笑。


  “堂堂侯爷,每日翻窗逛青楼,传出去也是一件趣事儿。”


  叶昭掩了窗,忙不迭地跑过去,自背后将柳惜音环入怀里,杨柳细腰,不盈一握,每每都要感叹一番,心中盘算着将人喂胖些才好。


  “这样可以早些见到你。”


  说话间热气落在颈间,双唇有意无意地划过皮肤,惹的柳惜音微颤了一下,顿时红了耳尖。


 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,来人显然没料到此时会有客在屋内,见那黏腻的二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,连忙赔笑道:“呦,竟是侯爷来啦,是奴家冒失了,莫怪莫怪。”


  言罢便识趣儿地转身欲走,柳惜音连忙从叶昭怀里挣出来,红着脸叫了那人一声娘。


  柳三娘看了看自家女儿那羞怯的模样,心道真是女儿大了不由娘,又朝屋里望了望侯爷的神色,见她点头应允,才叹了口气,转身拉着柳惜音入了房内。


  “这是惜音的卖身契,侯爷可要看看?”


  叶昭摇了摇头,将几张大额银票放在桌上,柳三娘却没接,反而抬头看向端坐的侯爷,犹豫再三,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。


  “奴不要黄金万两,只想换一句侯爷的承诺。”


  “甚么?”


  柳三娘恋恋不舍地望了望女儿,眼中满是疼惜,“惜音自幼遭了难,跟着我又吃了不少苦,若是跟了侯爷,您哪日倦了厌了,也万莫让旁人欺负了她,将她送回我这玉楼春,我管她后半生衣食无忧…”


  柳三娘说来说去,还是担心叶昭始乱终弃,生怕柳惜音受了委屈,柳惜音听得一阵心酸,忍不住红了眼眶,悄悄地握住了柳三娘的手。


  叶昭倒没恼,反而笑了笑,“我知您为何意,我若迎了惜音进门,定然护她一生平安顺遂,我宣武候府,没有妾室,只得一位正妻柳惜音。”


  此话一出,柳三娘倒是怔了怔,得了侯爷一诺,心下的大石算是落了地,脸上阴霾一扫而空,又换成了往常那笑盈盈的模样,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放到了桌上。


  “侯爷不缺金银珠宝,奴家便略尽一点心意,当做贺礼好了。”


  那书册封面平淡无奇,柳惜音也疑惑地探头去看,待叶昭翻开一页,春色外溢,图上之人却分明是两个女子。


  “侯爷也别恼,三娘我这一生阅人无数,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,偷会小娘子的公子,亦或是哪家扮着男装来凑热闹的小姑娘,只一打眼,便看的清楚明白,侯爷您俊朗无双,倒是我第一位看走了眼的客人,不过…”


  柳三娘捏着帕子掩嘴偷笑,将一旁铜镜立到叶柳二人面前。


  “不过啊,这天下间怀春少女的模样,也大多如此吧。”


  言罢,柳三娘起身往房门处走,临出门时还笑着补了一句:“噢对了,我这玉楼春应有尽有,若是实在学不会,花了银子请人来,亲自教导一二也是可以的。”


  风月场里的清倌和逛窑子的常客此刻羞得满脸通红,垂着头偷看心仪之人,目光相触时却忍不住一齐笑起来。


  叶昭在怀中摸索了一阵,掏出来一支木簪,献宝似的递到柳惜音面前,上好的紫檀木,却没什么繁复花纹,只在一端缀了一颗白玉雕成的莲花。


  “怎么?侯爷用一支木簪便想将我拐了去?”


  “我这些年在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和陛下赏赐的珍宝的确不少,左右你若做了侯府主母,那些金银珠宝也全是你的,若是做了聘礼,实在是太庸俗了些。”


  “在我家乡,夫家的聘礼很简单,只要一枚木发簪,木头不用珍贵,随便哪里的木头都可以,但花色却要夫家亲手雕琢,那发簪要在未来陪伴妻子走过一生,也是二人感情的见证。”


  叶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,“我不曾做过,粗糙了些,惜音可不要嫌弃才是。”


  情动许是初见那一瞬,可真心却付诸于那精雕细琢的日日夜夜,一如少年情窦初开,懵懂地讨人欢心的模样,真真切切令人心动不已。


  “倒是巧了,在我家乡,女子出嫁是要有嫁妆的,三头牛五只羊,六匹锦缎,八抬大轿送去夫家。”


  柳惜音笑的眉眼弯弯,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塞进叶昭手里,“只可惜我家境贫寒,还万望阿昭莫要嫌弃。”


  叶昭听得那话有些耳熟,愣愣地问道:“难不成,惜音家也在漠北么?”


  柳惜音未答,叶昭抬头对上那含笑眼眸,愈发觉得眼熟,脑中念头浮现一瞬,倒是与记忆中有些模糊的脸庞重合到了一起。


  “是了,庸关城郊外那个小姑娘!”


  “侯爷记性倒是不差。”


  柳惜音笑着将手中簪子递还给叶昭,叶昭心情正好,乐呵呵地跑去拿了木梳,散下柳惜音那三千青丝,小心地为她挽了发,将木簪固定在发间,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,只觉那镜中越看越教人欢喜。


  “真好看。”


  “油嘴滑舌。”


  “我是说真的。”叶昭环住柳惜音的腰肢,忍不住在她侧脸上偷亲了一口,脑袋埋在她肩窝处,女子沐浴后的香气萦绕在鼻尖,惹的人心痒痒的。


  “十里红妆迎娶你过门,从此爱之敬之,珍之护之,此生此世,绝不辜负。”



  

【伍】


  千秋荒唐如大梦一场,梦醒时分,只得道一句造化弄人,世事无常。


  下聘那日,虎狼骑兵分列左右开路,宣武候府亲兵一路车马护送聘礼,临到玉楼春门前,却生生调转马头,踏过人头攒动的十里长街,直奔了城北校场。


  最后同婚书一起送到柳惜音手上的,还有皇帝的一纸诏书。


  辽军入侵,连破三城,雁门关守将身死,叶昭临危受命,封征北大将军,领二十万大军驰援北境。


  叶昭牵着马,一步三回头,满眼皆是那白衣冉冉,昔日漠北风沙似刀,寒风刺骨,她连眉头都不曾皱,可如今在京城这些时日,温柔乡流连久了,竟有些贪恋那温软的怀抱了。


  柳惜音亦回望着将军白马银甲,一如初见少年的模样,习惯了她体贴入微,日日相伴,竟忘了她本就是保家卫国的将军,如今理应去往属于她的那方天际翱翔。


  两人相对无言,心中不舍转了千回,却终究道不出那句离别。


  叶昭勉强扯开了一个笑容,先开了口:“惜音,此去一战,遥遥无期,若是我三年两载不归,你便寻个好人家…”


  不料一句话没说完,柳惜音泛红了眼眶,抬头望向叶昭,“将军一诺千金,言出必践,如今…却要毁诺,又该用什么军法处置?”


  叶昭鼻子一酸,终是忍不住上前将人拥进怀里,温热的手掌紧紧圈住她的腰,柳惜音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下来,落在冰凉的铠甲上,却灼了叶昭的心。


  “叶昭。”


  “你活着回来,我便嫁你,你若伤了,我便寸步不离照顾你,倘若…倘若你不能归来…我便为你守一辈子寡。” 


  柳惜音吻了吻她的唇,颤声道:“言至于此,我赠你那方锦帕,其中心意你究竟懂是不懂?”


  一方锦帕赠与心爱之人,纵不过一句相思入骨,盼望君知。


  “聘礼已下,婚书已至,你欠我一个拜堂成亲,可千万要记得,不准再反悔了。”


  叶昭抬手擦了擦那哭的像个泪人儿的脸,一下下轻拍她的后背,“生也好,死也罢,横竖都是你柳惜音的人,无论如何都逃不开的。”


  时辰已至,大军列队出城,叶昭狠下心来推开柳惜音,翻身上马,铁蹄踏起一片尘土,将军离去,再未回头。


  兵荒马乱中裹挟着真心,乱世之中莫提情动。


  


【陆】


  斗转星移,雁门关年年战乱不断。


  日升月落,玉楼春日日歌舞升平。


  将军出征已三年,郡王爷还会带来些北境战场的捷报和家书,那清倌儿依旧留在玉楼春,面上波澜不惊,却不再穿那袭素白衣衫,偶尔抚琴唱曲儿,却没再跳过一支舞。


  中秋月圆转了三载,她一直没能等到那人归来团圆,再次得知叶昭的消息,却是偶然间从喝酒的客人口中听到的。


  “哎,你听说了吗?江北连月大雨,河岸决堤,五艘军资补给全部沉船,粮草被断,左路先锋军被困通阳城,镇北将军亲率两千骑突围,至今下落不明…”


  柳惜音听后一言不发,只静静将自己关在屋内,不吃也不喝。


  几日后,新上任的京兆尹府家的公子来逛青楼,一不眠花柳,二不喝花酒,点名道姓要仙霓裳出来跳舞,柳三娘不肯,那跋扈公子便指使家丁护卫砸了玉楼春。


  厅中红色帷幕落地,人群四散而逃,柳惜音换了那许久不曾穿的白衣,缓步下了楼,红绫缠手,尾端系剑,舞动时剑光闪闪,却是出自公孙娘子的剑器舞,不似平日里温柔如水,反而带了些刚烈与决绝。


  曲终舞毕,那公子看的双眼发直,连连拍掌叫好,开了天价要带柳惜音回家,本以为当晚就可以抱得美人归,却不料下一刻柳惜音便将剑舞用的三尺青锋抵在喉间,鲜血顺着剑尖滚滚落下,在那袭白衣之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绚烂的花。


  南平郡王闻讯赶来,但见楼内一片狼藉,白衣女子颈上多了一道红痕,血色衬的她整个人更加苍白瘦弱。


  “我若能归来,必定要见到柳惜音安然无恙地待在玉楼春,否则我便找你算账,让你郡王府日日不得安宁。”


  夏玉瑾回想起叶昭临行前交代的话,顿时惊的冷汗直冒,连忙派人去宫里去寻最好的御医,转过头将火气尽数撒在了那倒霉公子身上。


  “不长眼的狗东西,宣武候夫人你也敢调戏,是不是活腻歪了?”


  平日娇生惯养的纨绔公子哪里见过这阵仗,登时被吓愣在原地,任由着被官兵拉扯着离开了玉楼春。


  柳惜音手中的长剑落地,发出清脆一声响,她整个人也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似的跌坐在地上,夏玉瑾吓了一跳,以为她伤了个好歹,刚要上前去扶,不料下一刻柳惜音却红了眼圈儿,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,一颗颗止不住地往下落。


  “阿昭,这舞,我只为你一人跳。”


  舞低杨柳楼心月,歌尽桃花扇影风。


  从别后,忆相逢。几回魂梦与君同。


  何时归来,诉尽相思,长相厮守,岁岁年年与君同?


  



【柒】


  年关将至,茶楼酒肆热闹非凡,人们茶余饭后谈的,都是前些日子在秦楼楚馆发生的趣事儿。


  那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,人尽皆知,经过南平郡王的煽风点火,惊动了圣上,后来京兆尹家的公子被发配边疆充军,城中便就此传开了,原来戏子也有情,清倌儿也有意,烂泥地里竟也开出一朵白莲花,风月场里竟也养的出傲骨铮铮,柳惜音伤好以后便安安分分待在玉楼春,自此便没人敢去招惹这朵扎手的娇花儿。


  京都十二月大雪纷飞,城中有一处常年春色不败,推开那雕花木门,暖意和春色扑面而来,炭火和香烛燃在厅中各处,红色帷幔和满楼莺莺燕燕,烘得室内空气都变得愈发温热甜腻。


  雕栏玉砌的精致小楼已是银装素裹,屋顶上的琉璃瓦覆上一层银白,在阳光下闪着碎光,有一袭素衣白衫端坐在阁楼,抚琴一曲,缓声开了腔。


  “春日宴,绿酒一杯歌一遍。再拜陈三愿。”


  “一愿郎君千岁。”


  “二愿妾身长健。”


  “三愿如同梁上燕…”


  那白衣姑娘温软的嗓音蓦地低落下去,轻叹一声,缓缓闭上双眸,任由凛凛寒风刮过面庞。


  肩上微微一沉,一件貂皮披风落下,有两只手抓着披风自背后环住柳惜音,在领口灵巧地打了个结,而后便这么紧紧拥住了她。


  “吾亦有三愿。”


  将军的嗓音被漠北的风沙磨砺的有些低沉沙哑,柳惜音却还是在一瞬便听了出来,心口发酸,紧紧握住环着自己腰肢那手臂,用力地指节发白。


  叶昭的下巴放在柳惜音左肩上,轻声开口,呼吸淡淡地拂过脸颊,言语间尽是诉不尽的相思。


  “一愿四海安定,家国昌明。”


  “二愿家人身体康健,万事顺遂。”


  “三愿与卿相守,岁岁常相见。”


  寒来暑往,京城新雪初霁,将军策马而归。


  她等到了。


  
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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