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落月悬-

风雪雨雾有晴 朝昼夕夜无忧

昭山河 贰

贰  银面煞星  


   十年后。


   文宣十三年,蛮金首领集结六大部落卷土重来,接连破了漠北四州,意欲挥师南下,直逼京城。


   天下大乱,边关告急,昏庸的皇帝这才如梦初醒,想要派兵镇压,却发现朝中已无人可用,昔日骁勇善战的镇国公府已经被满门抄斩,安庆王旧疾复发,撒手人寰,只留下两个孩子,一病一瘸,不堪重用。


  而满朝武将只剩一群养尊处优、贪生怕死之辈,新人还没来得及选拔,正是青黄不接之时,朝中竟无一人可挂帅出征。


   皇帝为此大发雷霆,文臣们战战兢兢多日,竟也拿不出个主意。


   正当这边焦头烂额之际,漠北异军突起,为首者连斩敌将一十八人,率两千铁骑夜袭蛮金大营,最终生擒蛮金王族,将首领立斩于马下。


   捷报传入京城,解了文武百官燃眉之急,皇帝大喜,连下三道诏书,快马加鞭去漠北封赏,可万万没想到,对方不仅没有归顺,反而拥兵自重,率军一路势如破竹,仅用了两年时间,便将漠北六州府尽数归于囊中。


   更令众人更绝望的是,那连斩敌将十八人、生擒蛮金首领之人,正是昔日以叛国之罪满门抄斩的镇国公府第三子,叶昭。


   如此一来,远在皇城那位皇帝陛下日日寝食难安,满朝上下人人自危,生怕北边那位挥师南下,驱走豺狼又来虎豹。


  而叶昭收复漠北后却不再有动作,带领百姓筑城修路,在嘉兴关城外三十里的碎叶谷为据,名为雁翎山庄。


   纵观如今江湖,西南群山毒虫环伺,多年前段氏在洱海以南自立门户,号酹月楼,段家和叶家各自雄踞一方,两位当家人做事向来不受拘束,行踪鬼魅不定,亦正亦邪,世称——南段北叶。


   除此之外,江湖上还有五大门派分庭抗礼——万仞山庄铸剑术世无其二,秋枫镖局以天罡刀法横扫武林,唐门暗器天下无双,霹雳堂火器穿云裂石,天玄阁通晓古今知天下事,药王谷悬壶济世妙手回春,更是以谷主自创的一套落雪剑法名动江湖。


   当然,这些不过是明面上的庞大势力,江湖上也不乏一些隐世高手,身怀绝技,动若雷霆。


   国家风雨飘摇,各大势力盘根错杂,江湖动荡不安,百姓民不聊生,一时间群雄四起,庙堂与江湖,各门各家势力为立于不败之地,也因此明枪暗箭,纷争永无休止,数年来的血雨腥风也缓缓拉开帷幕…


   ……



   阳春三月,天朗气清,春意正浓。


   自漠北草原一路往南,便是那云岚城,而云岚城作为通往京城的必经之地,今日也是热闹非凡。 


   城中一茶肆内座无虚席,途经之人皆在此休息饮茶,停留片刻以便继续赶路。


   说书人坐于堂中,右手一拍惊堂木,左手展了扇子,开了腔调朗声道:“这当今天下间流传着两句话——天上繁华世,人间鬼门关。”


   “这天上繁华世说的就是这汴京城,当今天子脚下,人声煊沸,桥若飞虹,繁华盛景可见一斑。”


   “哎,别打哑谜啊,你倒是说说这人间鬼门关又是哪里?”


   说书人故意压低了声音,神秘道:“这个…就要从那漠北一役说起了,两年前蛮金部落挥师南下,边关告急,漠北不知哪儿冒出来一支军队,一出世便势如破竹,虎狼骑兵如那猛虎下山,所到之处,走兽皆散,寸草不生,接连收复锦州、甘州、青州等地,后纠集三万大军布下迷阵,围困敌军,分股绞杀,一时间血流成河,黄沙覆白骨,宛若人间炼狱,是以外界皆称这支军队的首领叶昭为“活阎王”,称那嘉兴关为鬼门关。”


   茶客们听的津津有味,中间有两名女子相邻而坐,其中一女子一袭白衣胜雪,头戴斗笠,以白纱覆面隐去面容,她身旁那女子穿着鹅黄色纱衣,做丫鬟打扮。


   两人正是赶路至此休息的柳惜音和她的丫鬟红莺。


   红莺在柳惜音耳边嘀咕道:“小姐,您在药王谷多年有所不知,这雁翎庄主是后起之辈,近年来在江湖上崭露头角,据说她狂妄自大,做事毒辣狠厉,手段残忍,杀人不眨眼,一言不合便开杀戒,成千上万的俘虏都被直接坑杀了,活剥人皮,生饮人血,可怖至极。”


   柳惜音素手执了茶杯,另一手轻拂面纱,缓缓将杯中清茗送入口中,才开口道:“红莺,跟你说了多少次了,莫要论他人是非。眼见为实,耳听为虚。江湖传言,不可尽信。”


   红莺瘪瘪嘴,但还是乖乖道:“知道啦,小姐。如今老爷染了风疾,我们还要快些赶路回去才是。”


   柳惜音轻轻点头,“我们走罢。”


   主仆二人拿了包袱,翩然起身,拨开人群走出来,行至门口时,几名黝黑的壮汉呼啦啦地冲了进来,柳惜音一时不备,被撞了个踉跄,脚下步法还未运起,便有人先一步揽住她的腰,接住了往后倒的柳惜音。


   一股清淡的药香味飘来,来人眨了眨眼睛,柔声道: “姑娘,你…没事吧?”


   柳惜音微微转头,抬头看向对方那澄澈的眼睛,琉璃色的眸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容,令她莫名地脸颊阵阵发烫,连忙转身微微后退,与来人拉开了些距离,轻声道:“我没事,多谢公子。”


   那声音如同清泉般悦耳,令人心生涟漪。


   红莺也连忙上前一步搀扶住她家小姐,打量着面前之人,同行这三人皆着一身蓝色劲装,肩上斜挂了一副鹿皮肩甲,以鹿皮束腕,头发高高束起,刀剑握于手中,颇有闯荡江湖的侠客之风,为首那位剑眉星目,唇红齿白,身姿挺直,竟一点不比那京城世家公子差分毫。


   可红莺却不知,面前这位俊朗公子,正是方才她口中那位杀人如麻、手段残忍的雁翎山庄庄主,叶昭。


   恰有微风穿堂而过,吹起了柳惜音脸上的白纱,偶然间露出她那清秀雅致的面容,让叶昭不觉间有些呆愣,再回神时,柳惜音已同红莺翩然离去,上了茶馆门外等候的马车。 


   人已经离去,让叶昭不免心下有些失落,转头见有一方月白色的帕子落在地上,叶昭弯腰捡起,上有桃花几朵,绣工精致,空气中还残留着柳惜音身上那淡淡的药香味,叶昭手里托着帕子,兀自站在原地发愣。


   “老大?叶庄主?”


   “叶昭!”身侧的秋水终是看不下去了,抬手拍了拍叶昭肩膀,侧头笑道:“怎么,这才刚出门,魂儿就让美人儿给勾了?”


   “去,别瞎说。” 叶昭笑着推了她一把,走到茶馆最外侧靠窗边那桌坐了下来,给自己倒了杯茶水,小口饮着。


   秋华亦步亦趋地跟在叶昭身旁坐下,叹了口气道:“老大,咱们就这么偷偷跑出来了,军师会不会疯掉?”


   叶昭将手中帕子小心地塞进怀里,笑着摆手,“家中事物交给狐狸,保证出不了岔子。”


   秋水也点了点头,笑道: “军师那么聪明,肯定没事的!嘿嘿,老大,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儿耍?”


   叶昭手里捏着茶杯,扭头问秋华:“天玄阁那边可有消息了?”


   秋华摇了摇头,“阁主说我们所问之事,时日太久远,查起来恐需废些力气。”


   “嗯…”叶昭思忖片刻,伸手一左一右地揽过秋华秋水,低声道:“早听闻那天子脚下繁华,既然咱们已经到了这云岚城,便定要去那京城转上一转,正好可以等一等天玄阁的回信。”


   秋华秋水姐妹二人眉开眼笑,“得嘞,咱们此番就好好耍一下!” 


   另一边说书人浑然不知自己口中魔头就在这茶馆之中,仍在继续慷慨激昂地讲述着:“传言那叶昭降生之日,天色大变,黑云压城。有一云游僧人恰逢到此,算出那叶昭乃命定的天煞孤星,命克身边亲近之人,叶昭之父听闻当下大怒,派人将那僧人赶了出来,却不曾想后来那叶昭果然成了一个混世魔王,蛮横霸道,招摇过市。”


   有一肥头大耳的男子冷哼一声,“叶家满门抄斩,她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?当真是个煞星,晦气。”


   “荒谬!”秋华闻言忍不住了,气的猛地一拍桌子,作势就要上去干架,“那瘦猴和那肥猪满嘴胡言,颠倒黑白,看我去打烂他的嘴!”


   “哎,别急。” 叶昭一手拦住秋华,抬手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,气定神闲地说道:“秋华,你今日杀他一个,也堵不住这天下悠悠众口,我叶昭做事向来恣意洒脱,不求尽如人意,但求无愧于心,更何况…”


   叶昭眸光微暗,自嘲似的扯了扯唇角,“更何况他们所言非虚。”


   说她是混世魔王,她年少时的的确确带着一群纨绔子弟在漠北横行霸道,做尽了坏事。


   说她是天煞孤星,全族上下七十二口,现今惟她一人独活。


   秋水还有些不平,怒道:“那些已经是往事了,如今若非我们驱走虎狼,守护着漠北安稳,他们才得以在此安然的说这等闲言碎语,倘若城破,那蛮子入关南下,第一个便踏平这云岚城!”


   叶昭低头轻笑,表示认同。


   没有这鬼门关给大秦做最后一道屏障,又何来他们口中的繁华世?


   “那叶家先祖曾追随太祖皇帝征战四方,打下如今这江山,世世从军,先后共十三人为国捐躯,真正满门忠烈,世袭镇国公,不知怎的,传到叶忠这代这里却变了味道,当年蛮金入侵之时,其长子叶雄竟临阵叛国,致使镇北军兵败,敌军屠城。” 


   有一茶客疑惑道:“按这叛国之罪,叶家理应满门抄斩,那这叶昭身为罪臣之子潜逃在外,朝廷怎么没派兵杀她?”


   说书人却摇了摇头,将折扇在手中转了转,故作高深道:“天下人皆以为叶昭已经死了,却不想她突然冒了出来,武功神鬼莫测,横刀立马于阵前,一人可当百万师,又有精悍无匹的雁翎玄甲军护卫其左右,冲锋陷阵,短短两年就已经将整个漠北草原归入囊中,实力雄厚,朝廷断不敢贸然围剿。”


   旁边有看客笑着问:“那您说说这叶魔头长什么样子?大家见了也好绕着走不是?”


   “哎!这您就问着了,传说中那叶昭杀人饮血,面目狰狞,丑的无法见人,时常以银面遮脸,是以江湖上也给她起了个诨号——银面煞星。”


   “银面煞星么?这名字倒也甚合我心意。” 


   叶昭闻言唇角漾起一抹笑容,将肩甲上斜挂的一副银色面具摘了覆于脸上,右手上寒芒闪闪,运功抖腕将一束银光稳稳钉在说书人的案上。


   正讨论的众人皆是一惊,说书人的桌案上钉着一枚银叶子,上面遒劲有力地刻着一个「葉」字,在阳光下闪着寒芒。


   说书人僵硬地抬头,只见来人蓝袍银面,上面勾勒着青面獠牙鬼,逆着光步步而来,如同地狱走来的索命阎王,渗人非常,茶客们自觉后退,战战兢兢地让出了一条路。


   叶昭跳上桌案,抬手捏住说书人的喉咙,说书人张大了嘴巴,叶昭指尖一弹,将一枚红色药丸送入了说书人口中,冷冷道:“辱我叶昭可以,辱我叶家,不行。”


   那说书人咽了咽口水,看着叶昭,哆哆嗦嗦的话都有些说不利落:“银…银面煞星…叶…叶…”


   一句话未说完,竟双眼一翻,吓得直接晕了过去。


   叶昭冷哼一声,甩开了说书人,凌厉的目光扫过堂内众人,用内功将话语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:“今日老子心情好,饶你们一命,倘若再敢胡说八道,辱我叶家门楣,天涯海角我也定要杀你!”


   众人哆哆嗦嗦的跪下磕头,皆不敢言。


   秋水一看,顿时乐了,笑道:“刚才不是说的挺欢的么,怎的见了正主反倒吓晕了?”


   秋华语中带笑:“许是某人面目可憎,大家害怕她罢。”


   “你们怎的也打趣我?”叶昭皱着眉头走回来,拍了拍衣袍,说道:“闲言碎语,不足道也,走了!”


   叶昭转身拍桌震起置于桌上的蛟龙剑,剑身在空中翻转,稳稳落于她手中。


   叶昭负手率先迈步出了茶馆,打了声响亮的呼哨,便有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飞奔而来,秋华秋水也出门唤了两匹枣红马来,三人利落地翻身上马,默契地对视一眼,齐齐打马一路向南疾驰而去。
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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