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落月悬-

风雪雨雾有晴 朝昼夕夜无忧

昭山河 拾

拾  佳人若雨  


   昨夜繁华落幕,金陵城又恢复了平日里宁静的模样。


   柳惜音坐在客栈楼下厅中,整个人显的有些心不在焉, 偷看了一眼端坐于她对面的白清尘,面色淡如水,已然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清冷的模样。


   柳惜音这才松了口气,开口问道:“师傅,您昨晚怎会去船上的?”


   “日前我让你师姐传信去京城寻你,柳府回信说你独自来了金陵,我们刚入了城,却不想收到那女人的传信,说你在她手中。”


   柳惜音也想起昨夜画舫上那位明艳女子,不禁意间蹙眉,“那位红衣女子,师傅可认得?”


   “不相干之人罢了。”白清尘眼中波澜一转而逝,很快便平息,道:“师门约定于七月初六在金陵碰面,惜音可还记得?”


   柳惜音一怔,她与叶昭三人一同出京城时,想的确是顺路同游,却不想一路游山玩水记错了时日,竟不小心将师门约定忘了个干净,顿时有些心虚,默默低下了头。


   白清尘抿了一口茶,淡淡道:“惜音,若有心事,但说无妨。”


   柳惜音垂头不语,心中纠结良久,还是开口道:“师傅,徒儿外出这些日子遇到些奇怪病症,想请师傅指点一二。”


   一提到行医救人,白清尘便来了些许兴致,放下茶杯,转而看向柳惜音,“说来听听。”


   “若有一人,寒气湿邪,瘀滞经络,该何解?”


   “当归宣络汤,辅以龙胆草,水煎服半月可解。”


   柳惜音心中默默记下,又问道:“能否有人在半个时辰之内用内功化去唐门毒砂的毒性?”


   “此毒霸道性烈,需立时施救,刮骨祛毒,断不可自行运功逼毒,否则入得心脉,立时毙命。除非…”


   白清尘忽的想起什么似的,面色一凝,“柳惜音,你莫不是替那姓叶的诊了脉?”


   柳惜音没想到白清尘突然发问,不知怎么将话头转到叶昭身上,顿时有些疑惑,却还是乖乖答道:“是,徒儿在京中偶然施救于她,的确有些玄妙,翻遍了家中书籍医理也不得法,这才想问问师傅。”


   “玄妙?”白清尘语气骤冷,“此人邪乎的很,碰之则伤,以后切莫再插手她的事。”


   “徒儿与她相处多日,并无什么不妥之处,况且…”


   白清尘怒意上涌,冷声喝道:“柳惜音!此事到此为止,不准再提。” 


   柳惜音愣了愣,心道自家师傅向来性子淡薄,从不喜形于色,自昨日相见起,竟是发了两次火,虽不知其中缘由,却也没有再多言一句。


   客栈门口步入两名女子,身着一袭月白衣裙,其上用水蓝丝线绣着兰花暗纹,自腰间蜿蜒而上,两人左右看了看,径直走来,齐齐对白清尘行了一礼,齐齐唤了句师傅。


   柳惜音转头看清来人,连忙起身,叫了声:“大师姐、二师姐。”


   药王谷医仙一门,谷主一生只可收徒三人,白清尘乃是第六代谷主,大徒弟白芷,二徒弟青黛,机缘巧合之下带柳惜音回了谷中,收为关门弟子。


   青黛先去拉住柳惜音手腕,关切道:“小师妹跑哪里去了,可让我们好找!”


   “师姐,我只是从京城来金陵的路上耽搁了些时日,没事的。”


   柳惜音心下也有些愧疚,又偷偷看向师傅,走去拉住她衣袖,轻声道:“师傅,劳您担心又惹您生气,是惜音不好。”


   白清尘面色稍缓,只淡淡地应了声,白芷见师傅与师妹之间气氛不对,连忙开口道:“师傅,一切都打点好了,距离十五还有几日,万仞所在的怀剑山深处有些珍稀草药,我们师徒可以寻之一观。”


   白清尘点了点头,“如此甚好,我们今日便出发。”


  ……


   叶昭再回到城中时,已是第二日的傍晚了,彼时秋水正等在她们投宿的客栈门口,焦急地四处张望,远远见到叶昭的身影,连忙迎了上去。


   “哎老大你们跑哪儿去了,惜音呢?”


   叶昭摆了摆手,“惜音被她师傅带走了。”


   “那这可糟了,我还想让惜音帮忙看看我姐姐呢,她…”秋水说到一半,瞥见跟在叶昭身后那一袭火红,愣了一下,“段楼主?您何时来的?”


   段濯月抬手摸了摸秋水的头,笑眯眯道:“小秋水,好久不见啦。”


   段濯月天生一张笑脸,秋水也立马忍不住跟着笑开了, “是啊,我也很想您呢!”


   叶昭眼见着两人手拉着手要话家常,抬手一左一右把她们拉开,转头问秋水:“你刚刚说秋华怎么了?”


   秋水挠了挠头,“现在段楼主来了,应该也没啥大事,我一时也说不清楚,咱们去看看就是了。”


   叶昭点了点头,三人一齐进了客栈,往二楼客房走去。


   房内,秋华正盘腿坐在床另一侧调息内力,身侧女子正喋喋不休,害得她气息不稳,险些走火入魔,猛地睁开眼,喝道:“闭嘴!”


   昨晚那偷袭的紫衣少女被缚了双手,绑在床头,不慌不忙地笑道:“你中了我的毒针,里面的毒只有我能解,你不要平白费力气了,不如这样,你放了我,我给你解毒,如何?”


   秋华冷笑一声,“谁知道你会不会又耍花招。”


   昨夜秋华先行追到紫衣少女,两人缠斗在一起,明明已经占了上风,却不想在两人错身而过之际被女子用毒针击中章门穴,登时半边身子一麻,幸好秋水紧随而来,这才没让紫衣少女趁机跑了。


   紫衣少女见秋华无动于衷,扭了扭身子面向她,喊道:“你们两个打一个,算什么男子汉大英雄,有本事放开我,我们再重新打过!”


   秋华闻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,没好气道:“我再说一遍,我是女子!”


   紫衣愣了一下,仔细打量了一下秋华,一身蓝色劲装,浓眉大眼肤色黢黑,身侧还放着一把看起来很是笨重的九环大刀,怎么看也不像是女子,忍不住偷笑起来。


   秋华蹙眉,十分不解,“你笑什么?”


   女子整个人半靠在床头,笑的眼泪都出来了,“你…你这人编胡话也…也不晓得找个靠谱的么?”


   她笑到一半,忽的感觉头顶一暗,秋华板着一张脸欺身压过来,自顾自地扯开腰带,去解外袍,紫衣少女笑容一僵,眼底划过一丝慌乱,她本就在床上,无处可躲,只得一个劲地往床里挪。


   “你…你要干嘛…”


   秋华脸色沉的如黑云压顶,咬牙切齿道:“你不信,我便让你亲眼看看。”


   “我爹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,你个流氓…唔…唔…”


   秋华不耐烦地用左手捂住她的嘴,右手扯开中衣,不小心带动了埋在肋下的毒针,疼的吸了一口气。


   紫衣少女挣扎了几下,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,秋华胸口缠着白色裹布,视线下移,肋下三寸处一片乌黑,显然是毒性蔓延开了。


   “你…可看清了?”


   秋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她凭借内功压制毒性一夜一天,此刻有些虚弱,强撑了一口气,瞪着眼前少女。


   愣神间,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,谁也没再开口。


   “姐!老大回来了!你…”秋水猛地一推开门,顿时错愕地愣在原地,叶昭跟在她后面,疑惑道:“你愣着干嘛…”


   叶昭探头一看,秋华衣衫凌乱,半撑的身下赫然是那袭眼熟的紫罗裙裳,这幅场景当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…


   两人僵在原地,一时间不知是进是退,身侧传来一声轻笑,“呦,咱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呀?”


   话虽如此,段濯月还是绕过门口戳的那两位木头桩子,轻飘飘地踱着步子进了屋,秋华早就听见了动静翻身坐起,抬手想要拢衣裳,却被段濯月抢先伸手拦住了。


   秋华也知她是何意,便乖巧地松了手,叫了她一声段楼主,段濯月也没应,只低头看着秋华肋下那片乌黑。


   秋水也连忙走近了些,“段楼主,您可有办法帮我姐解毒?”


   段濯月未答,过了好一会才用银针封住周围几处穴位,直起身子,“能解,也不能。”


   秋水听的云里雾里,“这是何意?”


   “我段濯月这一生,只管下毒,不管行医救命。” 


   段濯月说的轻描淡写,双手抱在胸前,复又转头盯着床角缩着的紫衣少女,“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,你说是不是啊,唐家丫头?”


   紫衣少女的身份亮的太明显,观澜甚至不必亲自出手,手下便将她的底细查了个遍,昨夜已经尽数告诉了叶昭和段濯月。


   唐门门主嫡女唐若雨,其父将她视若珍宝,自小天赋过人,年仅十七,便将唐门三十六种暗器融会贯通,性格恣意娇纵,江湖人送外号——蜀中小飞燕。


   唐若雨仰着脖子傲然道:“要杀要剐悉听尊便,反正我不出手,谁也救不了她,要死便一块死!”


   段濯月捂着嘴偷笑一声,“哎呦,说什么死呀活的,我最讨厌沾染血腥了呢,脏死了。”


   叶昭闻言瞥了段濯月一眼,碍于有外人在场,也懒得开口戳穿她。


   段濯月便不紧不慢地迈步走到唐若雨身前,俯身捏住她的下巴,另一只手腕一翻,将掌中那只白色小虫举到她眼前,笑眯眯道:“我这蛊虫啊,最喜欢吃小女孩的血肉了,用不了一炷香,便让你这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变成丑八怪咯。”


   眼前这虫子又白又肥,长得却丑陋至极,看的唐若雨阵阵恶心,偏生段濯月故意将手往前凑了凑,唐若雨吓得一张俏脸血色尽失,整个人都在发着抖。


   秋华实在看不下去,无奈地捅了捅唐若雨,她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一把抱住秋华手臂,脑袋一个劲地往她怀里缩,开口都带着哭腔。


   “拿走!快拿走!我救还不行么…”


   “呦,您方才不还傲气的很么。”秋华哑然失笑,却听得怀中人小声嘀咕:“我讨厌虫子。”


   段濯月见状,满意地收了手,笑眯眯道:“小姑娘在我面前可别耍花招噢。”


   唐若雨闷闷地应了一声,缓了好一会才从秋华怀里挣出来,又害怕看见她眼中的戏谑,低垂眼眸给她取针。


   唐若雨将小针擦了擦,仔细地收好,又给秋华喂了一颗药丸,将小瓶塞进了她手里。


   “一日服两次,三日便好了。”


   秋水连忙过去看秋华,见她面色果真稍缓,顿时眉开眼笑,“段楼主,您可真有办法。” 


   段濯月看了看掌心,叹气道:“这白蚕入药,还可养颜呢,我好心送你,你竟然不要,真是可惜了。”


   叶昭和秋家姐妹憋了太久,终于忍不住笑出来,唐若雨知道自己出了丑,面颊微微发热,气鼓鼓的坐在床沿不说话。


   叶昭笑够了,这才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唐若雨,“你在京城偷袭不成,又一路跟着我来金陵,究竟意欲何为?”


   “谁跟着你了,我也是来金陵赏景的好不好!”


   唐若雨没好气地回了一句,两腿搭在床边打着晃,恢复了她平时的模样,抬头回望着叶昭,疑惑道:“咦,你们还不知道?”


   其他几人转头看向唐若雨,“知道什么?”


   “江湖中广发悬赏令,目标便是雁翎庄主,叶昭。”


   经她这么一说,叶昭倒是想起来她们从漠北去京城的路上时常遇到人偷袭,都是些武功平平之辈,三两下便解决了,是以便没有在意太多。


   “哎,不对啊。”秋水一针见血地揪出了唐若雨话语中的毛病,“我们老大出门皆覆银面,甚少有人见过她真实面目,你又是怎么认出来的?”


   唐若雨对秋水的质疑颇为不满,横了她一眼,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抖开,上面的悬赏令只有几个朱砂大字。


   「手握蛟龙者,斩。」


   众人便顿时了然,蛟龙剑是叶忠年轻时的兵刃,随他上场杀敌饮血无数,戾气甚重,将士们和叶忠两个儿子平日里皆不敢随意触碰,叶昭却在抓周时,死死抓住她爹手中的蛟龙剑不放,七岁那年便轻描淡写地握在手中,还舞了一套叶家剑法,叶忠笑的合不拢嘴,当即便将蛟龙剑赠给了叶昭。 


   全天下人都知道,见蛟龙者,如见叶昭。


   叶昭低着头,手指拂过蛟龙剑,古朴的剑身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“昭”字,琉璃色的眸子里映过点点寒光,忽地勾唇一笑,看的周围几人皆晃了神。


   “我偏生要瞧瞧,何人有能耐取我叶昭这条命,这万仞山庄,我去定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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