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落月悬-

风雪雨雾有晴 朝昼夕夜无忧

昭山河 贰玖

贰玖 浮生故梦 


   脑中嗡嗡作响,那尖锐的刺痛一下子冲散了柳惜音原本清醒的意识,身子在半空漂浮,脑中由那一片空白再一点点拼凑,再睁眼时,已恍如隔世。


   柳惜音环顾四周,却意外发觉自己正身处在柳府后院,有桃花瓣纷纷飘落,眼前那棵桃树却无端矮了许多。


   树下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小姑娘,手中捧着书册,正用稚嫩的童音一字一句地读道: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之子于归,宜其室家…”


   柳惜音仔细瞧了才发现,这小姑娘正是小时候的自己,于是她便来了兴致,蹲在一旁,双手托着下巴,静静地听着小柳惜音读书。


   好有趣的梦。


   只听扑通一声响,打断了小惜音的声音,一大一小两位白衣齐齐循声望去,有一身穿劲装的少年翻下上来,抬手挥散飞尘,这才渐渐显露出容貌来。


   剑眉星目一如往昔,只那脸颊和下巴不似长大后那般棱角分明,还带了几分少时的圆润之感,淡琉璃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光,朝她挥了挥手,笑吟吟道:“惜音,我回来啦。”


   柳惜音下意识便要抬脚走去,那小小的身影却先她一步,小跑着扑进叶昭怀中,用小手拍去她身上的灰尘,笑道:“阿昭何时回来的?怎的又不走正门?”


   小叶昭轻轻捏着小惜音的脸蛋,眉眼笑的愈发温柔,“我提前进城的,这不是着急见你嘛,惜音可有想我啊?”


   小惜音双手抱着小叶昭的脖子,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,咯咯笑道:“自然是想!”


   叶昭先是愣了一下,侧头对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,顿时心中一片柔软,忍不住伸手把眼前的奶娃娃抱进怀里,笑的见牙不见眼,“怎的这么乖啊。”


   柳惜音立在一旁静静旁观,柳眉抽了抽,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之感,暗道:柳惜音啊柳惜音,你未免也太不矜持了些…


   眼前小叶昭已经牵了小惜音的手,两人已经蹦跳着往另一边走,稚嫩的声音也逐渐远去。


   “前些日子大哥刚送了我一匹骏马,明日我带你出府去城外踏青,听说那里的花儿开的正艳呢。”


   “好啊,阿昭我们先去城南吃桂花糕好不好?你上次可是答应了我的。”


   “全依惜音的,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。”


   柳惜音怔怔地瞧着她们的背影,脑中忽地一阵钝痛,记忆回溯而来,犹如洪水倾泻而出,所见和所念重叠在一起,一瞬间冲散了混沌迷障。


   京城三月,叶昭抱着她策马扬鞭,跑过汴京的十里长街,跃上桃花树,摘下枝头开的正好的那一朵桃花。


   少年蓝袍白马,低头浅笑,眸如琉璃,笑若春风。


   「惜音,可愿随我回漠北啊?」


   从前在梦中看不真切的面容此刻终于清晰,年少时记忆都归于一处,尽头立着的那个人,便是叶昭。


   柳惜音缓缓睁开双眼,眼眶中溢满的泪水滑落,有人轻轻拭去她脸上清泪,她视线模糊,好一会才逐渐清晰,抬眼却对上了梦中那双温柔的淡眸。


   “惜音,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


   柳惜音摇了摇头,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涌,猛地起身抱住了叶昭。


   “阿昭…”


   那声音还带着软软的哭腔,其中蕴着诸多情绪,落在叶昭耳畔,却令她心中酸涩难耐,轻轻抚着柳惜音的脊背,温声道:“惜音,我在。”


   “我都想起来了,阿昭。”


   柳惜音感觉拥着她的双臂微微一僵,有温热手掌透过衣料轻抚她脊背,声音低沉沙哑,有些不令人察觉的颤音。


   “记起来了么…好…”


   柳惜音在叶昭肩上蹭了蹭眼泪,身子微微分开了些,抬手捧着叶昭的脸颊左右看了看,闷闷道:“不准别人亲你。”


   叶昭怔怔问道:“哪里有别人亲我?”


   “也不准你亲别人!”


   叶昭一头雾水,“我又何时亲过旁人?”


   柳惜音眼眶红红的,干脆在叶昭脸颊上亲了一口,而后埋在她颈窝不出声。


   叶昭被亲过的脸颊滚烫,她愣了半晌,才抬了一只手去摸了摸脸,结结巴巴开口:“惜音…这…这是何意?”


   身侧传来一声轻笑,段濯月坐在一旁太师椅中翘着腿,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酒,道:“啧,我还真不知道,我这恢复记忆之法还有这等能让美人投怀送抱的本事。”


   叶昭侧目瞪着段濯月,道:“你是不是给惜音下错针了,怎么如此反常?莫不是让你给扎傻了?”


   “你才傻了!”柳惜音锤了叶昭后背一下,美目横了她一眼,侧身躺下,将脑袋埋在了锦被中。


   叶昭拥着柳惜音的手僵在半空,一时更加无措了,段濯月忍着笑意,伸手拍了拍叶昭的肩膀,故意掐着温软的调子,扬声道:“昭儿,跟我走。”


   言罢她扯了叶昭的衣袖将她拉走,叶昭盯着像鸵鸟一般躲在被子里的柳惜音,忙道:“惜音…晚点…晚点我回来找你…”


   “哎你急着扯我作甚?”


   段濯月挽着叶昭手臂,近乎拖着她向外走,悄声道:“听我的,莫回头。”


   叶昭蹙眉道:“你搞什么把戏?”


   段濯月笑的讳莫如深,“欲擒故纵。”


   两人拉拉扯扯,纷乱的脚步渐远,柳惜音才掀开被子翻身坐起,一张俏脸涨的通红,一时又气又恼,狠狠拍了一下床沿,又去穿了鞋袜和外衫,向外跑了出去。


  ///


   柳惜音站在叶昭的房门外来回踱着步子,片刻后终是抿着唇推门进了屋内,时隔几日,她直接熟门熟路地奔向兵器架那边,却见暗门大开,她眸中闪过一丝犹豫,反复吐息了几次,才迈步继续顺着石阶走下去。


   石室内有一股浓郁且刺鼻的药味,叶昭依旧坐在池中,段濯月蹲在她身侧,一手捧着书,另一只手上的金针干脆利落地刺进了穴位中。


   柳惜音深知医者施针之时需要静心,便只远远地瞧着,待段濯月收了针,这才缓缓走了过去,与白日里见到的叶昭不同,现下她脸色惨白,青紫的嘴唇已被她咬的渗出了血珠,眉头紧锁,似是陷入了昏迷。


   “叶昭她…究竟得了什么病症?”


   “她身中的血煞,此前我曾在古籍中见过,暗合巫蛊与风水之术,以煞气为引落入人身,甚是阴狠毒辣。”


   段濯月说着,长叹一口气,轻轻道:“这个我也不曾见过,后来我找人多方查探,才知叶昭自出生之日便中了血煞,为此煞费苦心之人,也不过是为想借此扳倒叶家。她自始至终都是这场朝堂暗斗的无辜之人而已。”


   柳惜音听的一阵心惊,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,颤声问道:“那…可有医治之法?”


   段濯月摇了摇头,道:“我当初救她,不过是觉得此症罕见,好奇而已。真正救治之时却困阻重重,便想法子用九种至寒之毒炼一蛊冰心烬,配合寒池之水用以压制血煞,此乃以毒攻毒之法,可得以续命,却无法彻底根除,对身体损耗也是极大的。”


   柳惜音回想起叶昭当初毒发时浑身滚烫,服了药压制,一寒一热两股气息在体内激荡,定是疼痛难忍…


   再见眼前叶昭神色痛苦,柳惜音瞧的阵阵揪心,神情惶然,“可压制终究不是长久之法…”


   “嗯。我捡到她的时候她不过十三岁,那时年岁不大,以冰心烬的药力尽可压制血煞,但随着年岁渐长,所思所想所行皆是大有不同,从前半年发作一次,到如今三个月,若有一天压制不住,血煞便会破体,彻底侵蚀叶昭的心智,到时…必是万劫不复。”


   柳惜音闻言身子晃了晃,喃喃道:“不会有这么一天的…我…我定要救她…”


   段濯月张了张嘴,却只觉如鲠在喉,定定地凝着柳惜音半晌,终是幽幽道:“暂且走一步算一步罢,今日泡完这药,便算是暂时压制住了,你先陪陪她,我先回去配点药材。”


   柳惜音点了点头,待段濯月离开了,才坐在叶昭身侧,将手放在池水中探了探,那冰凉寒意透过皮肤,渗入骨中,柳惜音缓缓闭上眼,那日叶昭将她拉进池水中的景象仍历历在目,可时至此时,她反倒没那么恐惧了。


   平日里相处时,叶昭时常挂着温柔笑意,处处小心惦念于她,可在旁人瞧不见的黑暗之处,独自忍受如此苦楚,倘若她不曾无意中撞见,是不是叶昭永远都不会同她讲实话了?


   柳惜音静静地看着叶昭,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池中有细微水声响起,叶昭吐出一口浊气,缓缓睁开眼,转头却瞧见柳惜音坐在身侧,眼底闪过一抹诧色,随即便被慌乱所取代。


   “惜…惜音…你怎么来了?”


   叶昭挣扎着起身,带起水声和金属碰撞之音,柳惜音这才瞧见,叶昭置于水下的双手用铁链缚在一处,不由的出声问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
   叶昭垂了眼眸,轻声道:“我让狐狸帮我找的铁链,我怕…”


   话未说完,柳惜音已鼻子一酸,心口阵阵发堵,取了一旁的汗巾给叶昭擦脸,轻声道:“没事了…真的没事了…钥匙在何处?”


   “在房内。”


   两人一前一后地顺着石阶回了屋中,柳惜音连忙取了放在床头小桌上的钥匙给叶昭解了铁链,叶昭活动了一下酸疼发麻的手腕,取了干净衣衫,去屏风后换下了身上那套湿漉漉的衣物。


   等叶昭再出来时,便见柳惜音坐在桌旁紧紧咬着嘴唇,眼眶红红的,无声地落了泪,叶昭快步走到她身前,用手指轻拭去她脸颊泪珠。


   “做什么又哭了?”


   柳惜音抬手捏住叶昭放在她脸侧的手,将她手腕翻转过来,那皮肤被铁链勒出青紫痕迹,渗出一片淤血。


   柳惜音拿了段濯月留在石室的活血化瘀的药水,倒了一些在掌心,小心地为叶昭揉着手腕,叶昭有些呆愣,那被柳惜音指腹轻轻揉过的皮肤隐隐发烫,她想着抽回手,柳惜音却不肯放手,蹙眉道:“别乱动。”


   叶昭便真的依言乖乖不敢动,静了好一会才试探地开口问道:“惜音还在生我气么?”


   “嗯,是很生气。”柳惜音擦了手,将叶昭翻卷的袖子放下,抬头望着叶昭,轻轻道:“我气你不辞而别,气你事事都不肯与我说,你当真以为你一力承担,便是大英雄了么?”


   “自始至终都是我的错。”叶昭低垂着脑袋,眼眸黯淡,“少时弃你而去是怕我再伤你,却不想令你发了急症,还因此失去记忆。后来偷偷回京,也只想再见你一面,却又心生不舍,到头来还是累你受伤,是我太过自私了。”


   “惜音,对不起。”


   “叶昭,我不想要你的对不起。”柳惜音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躁,一双杏眼直直望着叶昭,似要将她看穿一般,“高兴了便哄我两句,让我跟你去看什么美景,不高兴便要将我推出去,从不曾让我了解分毫,叶昭,你究竟置我于何地?”


   叶昭满心都在如何道歉之上,听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,愣愣地瞧着柳惜音,更惹的柳惜音不悦,冷冷一笑,道:“是了,你当年离开京城,便得了贵人相救,日夜伴你左右悉心照料,游船饮酒并肩而行,还在你这山庄修了个小楼,怎么?金屋藏娇啊?”


   “还有。不知何时勾搭了异族小公主,人家对你芳心暗许,大婚前夜不顾一切地跑出来,要和你双宿双飞浪迹天涯呢。”


   柳惜音一反常态,声音拔高了些,讲起话来速度极快,一股脑说完才顿觉心中舒坦了些许,叶昭迟迟才咂摸出不对味来,随即便噗嗤一声笑出来,像是被点了笑穴一般越笑越欢,柳惜音一时忿忿不已,干脆用双手捏了叶昭脸颊,用力扯了扯,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,没好气道:“我同你说正事,你笑甚么?”


   叶昭揉着笑的发酸的腹部,上气不接下气道:“我还当是今晚厨房打翻了醋坛子,怎的这么大酸味。惜音莫不是…吃味了罢?”


///

讲出来大家可能不信

我们惜音生起气来连自己醋都吃

“是谁亲了你 你又亲了谁?”

“你究竟几个好姐姐好妹妹红颜知己救命恩人?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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