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落月悬-

风雪雨雾有晴 朝昼夕夜无忧

昭山河 肆

肆  物是人非 


   醉仙楼,汴京城内最知名的酒楼,各方势力在此汇聚一堂,来往间都是市井中的传闻逸事,江湖的暗潮汹涌。


   酒楼内装饰富丽堂皇,食客不绝,楼中分为上下两层,一层是普通百姓吃饭喝酒之处,二层则是雅间包房,为贵客准备的食住之处。


   叶昭三人步入酒楼,远远的就可闻得美酒飘香,掌柜的在柜台后面忙着数钱,见着来人急忙迎了出来,笑道:“呦,三位少侠里边请,吃的喝的全都有。”


   三人在大厅中找了个空位坐下,秋水嚷嚷着问道:“掌柜的,你这有什么酒?”


   “哎呀,一看三位少侠就是远道而来的,咱们这京城有句话,是酒鬼的自然听说过,甜水巷的女,天福居的肉,醉仙楼的佳酿,可忘忧。咱们这醉仙佳酿,可是天下第一美酒。”


   叶昭低头抚着手中的剑,头也不抬地说道:“一道百味羹,蒸鸭排掌,清蒸鲈鱼,卤猪耳,糯米凉糕,两壶梅花酿。”


   掌柜愣了一下,自己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,这位却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,点的菜都是本地人才会点的吃食,可听口音分明又不像京城中人,实在是怪哉。


   酒楼开门营业,迎的是八方来客,在这京城之中得以立足数年,掌柜早已见怪不怪,见没法宰她们一笔,便顿时没了兴致,招呼小二给她们上菜,自己则钻回了柜台后面数钱去了。


   不多时菜就上齐了,秋华和秋水逛了半天早已饥肠辘辘,狼吞虎咽地填肚子,秋华道:“这京城的饭菜,色香味俱全,好吃是好吃,可就是太精致了些。”


   大厅东侧搭起的台子上来了几个歌姬舞姬献艺,歌喉婉转,舞姿优美,令看客们赞不绝口,叶昭品着酒,目不转睛的欣赏着歌舞,听得秋华如此说,便知她言外之意,笑道:“慢慢吃,饭菜管够。”


   秋水举着一根鸭掌,凑到叶昭身边笑道:“老大看上了哪个,咱们给你抢回去当压寨夫人。”


   叶昭白了她一眼,还没来得及开口,楼上雅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,紧接着便有一人怒气冲冲地走下来,只见他一身华丽锦袍,发丝用上好的白玉冠束了起来,精雕细琢的五官,端的是一副俊美绝伦,风姿秀逸,竟然将那台上的姑娘们都比了下去。


   有人从楼上丢下一袋银子落在他身上,大摇大摆道:“美人儿,我大哥看上你了,想请你做他的红粉知己,陪他出去逍遥一夜,你看够不够?”


   那美人愤恨地将银子踢远了,开口时却与他的容貌相距甚远:“岂有此理,谁给你们这么大胆子敢调戏老子?”


   众人一阵哄笑,“巡城御史新官上任三把火,还是省省吧,回家找你娘喝奶吧,哈哈哈哈…”


   “你们他娘的给老子等着。”


   他边骂边后退,至叶昭她们这桌旁时,一不小心绊到了桌子腿,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四脚朝天,叶昭斜睨了一眼,眼疾手快地用剑柄拍了一下他后腰,那人才摇摇晃晃的堪堪站稳脚跟。


   叶昭打了个眼色,秋华和秋水就站起身来,踩着楼梯扶手三两步飞身上了二楼,不多时便听得楼上一阵桌椅碎裂声和哀嚎声,众人目瞪口呆,有一侍从打扮的人跑下来,上气不接下气地道:“爷,刚上去两个大侠,好生凶猛啊!”


   美人儿闻言抿了抿嘴唇,转身面向叶昭,开口道:“多谢大侠相助,不如…”


   话还没说完,秋家姐妹风似的掠过,回到桌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秋华大咧咧地擦了擦嘴,道:“我还没怎么着呢,这帮男人便哭爹喊娘,真是无趣。”


   秋水瞥了一眼站在叶昭身前那人,顿时笑了,“还别说,这一近看果然是个美人儿~”


   美人儿听闻此言,那白玉般细嫩的脸上顿时变的青一阵紫一阵,秋水还撞了撞叶昭的肩膀,自顾自道:“这个抢回去做压寨夫人如何?”


   美人儿的脸瞬间黑的像锅底一般,牙齿咬的咯咯作响,身旁侍从清了清嗓子,连忙上前一步,恭恭敬敬报上自家主子名号:“这位,是当今圣上的亲侄,南平郡王夏玉瑾。”


   夏玉瑾顺势抖了抖袍子,架子还未端起来,便听秋水嚷嚷道:“啥子?郡主?郡主也照抢不误啊!”


   夏玉瑾动作一僵,气的直哆嗦,张嘴就要问候对方全家,侍从连忙扑上去扯住他衣袖,边拉边劝道:“爷,我听说这武林高手啊,练功到走火入魔,大多有些病症的,这几位许是耳朵不好使呢?”


   夏玉瑾冷哼一声,面色稍缓,侍从看了一眼叶昭,附在夏玉瑾耳边偷偷道:“爷,我方才见她们身手不凡,不如您许些恩惠,请她们入府做侍卫,这样一来可护您无恙,二来巡城时也威风些。”


   主仆二人殊不知坐着那三位耳力极佳,面上不动声色,却早已将两人的悄悄话听了去,叶昭这才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一眼夏玉瑾,眼中戏谑神情一闪而过,低头自顾自地夹菜斟酒。


   夏玉瑾心中不停地打着小算盘,掌柜的跟小二使眼色,小二踌躇片刻,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到叶昭身侧,开口道:“这…这位侠士,您的朋友刚刚砸了我们的店,这客人也吓跑了大半,你看这…”


   叶昭未答,夏玉瑾豪爽地从怀里掏出几张大额银票塞给小二,开口道:“今日这里摔坏的桌椅我赔,他们的酒钱我付,这些够不够?”


   掌柜的见状也不管有没有生命危险了,冲出来将银票抢来,笑道:“够了够了!郡王爷您出手阔绰,包场都够了,你们玩,随便玩!”


   夏玉瑾摆了摆手,在叶昭对面坐下,斟酌着言辞,开口道:“方才见三位出手不凡,本王很是欣赏,不如留下来,入府给我做个侍卫如何?”


   秋水一听顿时乐了,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夏玉瑾,“我们?给你?当侍卫?”


   夏玉瑾一本正经地点点头,努力摆出一副真诚的表情,“做皇家侍卫,赏银丰厚,吃穿不愁,三位考虑考虑?”


   叶昭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,开口道:“可以是可以,可我们不比一般的江湖草莽…”


   夏玉瑾在外头混的久了,自然知道叶昭的言下之意,拍了拍胸脯,笑道:“没问题,要什么价,随便开!”


   秋华秋水对视一眼,双双转头看向夏玉瑾,笑的阴森森的,眼神就像在看待宰羔羊一般,自己送上门的冤大头,便别怪我们无情了。


   秋水先道:“我们要吃满汉全席。”


   夏玉瑾:“随便吃!就怕你吃不下!”


   秋华紧接着开口:“我们要喝天下第一美酒!”


   夏玉瑾乐了,“这京城大大小小的酒楼,就没有爷不知道的!东街望阳楼的女儿红那叫一个醇香…”


   叶昭盯着夏玉瑾,唇角微微勾起,忽地开口道:“我要玄铁鞭。”


   “当然没…”夏玉瑾猛地反应过来,脸色变了变,警惕道:“你要玄铁鞭作甚?”


   叶昭垂眸,眼中寒意一闪而过,开口时依旧淡淡的:“没什么,在下自幼爱武成痴,最大的嗜好是收集各种名兵利器,听闻玄铁鞭乃前朝古物,在下想借之一观罢了。”


   她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,夏玉瑾犹疑片刻,也暂且放下了防备,心下却还是有些为难,这玄铁鞭原是太祖皇帝赐给镇国公府历代相传的,当年叶家叛国,被满门抄斩,家当也尽数充入国库,这玄铁鞭便被转赐给他父王,父王过世后便被封入珍宝阁,虽然再也无人使用,可这毕竟是御赐之物,实在是不好随便拿出来借与他人的。


   夏玉瑾犹豫道:“能不能换一个?十八般兵器,刀枪剑戟斧钺钩叉,只要你说的上口的,我都能给你找来。”


   “没兴趣。”


   叶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拍了拍秋华,“寡淡无味,无趣至极,走了。”


   见到叶昭三人起身欲走,夏玉瑾伸着连忙喊道:“三位大侠留步!”


   夏玉瑾咬了咬牙,道:“给我些时日,我准给你弄来!”


   叶昭停下脚步,微微勾起唇角,分别和秋华秋水对视一眼,三位女土匪的眸子里全是狡猾诡谲的流光。


   “三日为期,醉仙楼静候佳音。”


   ……


   暮色四合,夜幕初临,虹桥两盼燃起点点灯火,仿佛从天上坠了无数星星。


   叶昭拎着两坛酒,纵着轻功上了望湖楼顶,放眼望去,可将汴京十里长街尽收眼底,街道上游人如织,盛世繁华,竟比白日里还热闹几分。


   叶昭微微侧目,恍然间仿佛看到了昔日爹爹带着她和两位哥哥登上这望湖楼,迎风而立,高大的身躯伟岸又坚定。


   爹爹说,将军保家卫国,为的就是守一方平安,有朝一日得胜归来,亲眼见一见自己守护的山河故土,繁华盛世。


   那时的小叶昭抬头问道:“爹爹,昭儿以后也可以上阵杀敌吗?”


   叶忠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,笑道:“当然啦,虽为女儿身,有志若鸿鹄,巾帼不让须眉,我叶忠的孩儿,都不会差。”


   叶昭忆起往事,低声笑着,笑着笑着却蓦地落下泪来。


   叶家世代为将,祖父卸甲归乡,却落了一身伤痛,爹爹一生戎马,血洒疆场,最后等来的,竟是一纸罪诏,满门抄斩。


   可笑,可悲。


   叶昭拍开纸封,那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,饮了一大口,烈酒入喉,辣香直逼心头,冲淡了心中酸涩之感。


   “第一坛酒,敬我漠北二十万将士,敬我叶家军三万虎狼骑英灵。”


   叶昭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,又拍开第二坛酒,哑声道:“第二坛酒,敬我叶氏亲族,不肖子孙叶昭独活于世,待我完成夙愿,便去陪你们。”


   叶昭烧的眼眶发红,多年后重归故里,一切早已物是人非,她孑然一身,唯剩一身骂名,眼前这万家灯火、盛世人间,都与她无关。


   晚风带来一丝凉意,虹桥上的灯火将熄,不知过了多久,叶昭才纵起轻功下了望湖楼。


   街上的百姓们已经散去,叶昭穿过小巷,转过街角,忽觉体内一阵内力激荡,心下自知何故,轻车熟路地封住身上几处穴道,自怀中摸出一雕花精致的小瓷瓶,倒了两粒药丸服下,背靠在墙边闭目休息。


   临近子时,城中已然陷入了沉睡,除了偶尔一两声犬吠和沙沙的风声,四周一片寂静,细微的声响由远及近,破空而来,叶昭猛然睁眼,偏身堪堪闪过,只听得笃笃笃三声,方才叶昭背靠的墙上打落下一片沙石。


   叶昭甫一闻那味道,便疑惑地开口:“五毒砂?”


   暗夜中忽然传来一个轻快的女声:“哈哈哈,算你识货,的确是本姑娘的五毒神砂,中之则遍体麻木,不得动弹,你就乖乖受死吧!”


   话音落下,来人未曾现身,又撒下一片毒砂,叶昭听声辩位,挥剑将暗器一一击落。


   那五毒砂本就是用铁砂加以五毒炼制,如雨般撒下,落在剑身上,崩起一道道火花,叶昭将长剑舞的极快,饶是如此,小臂上还是沾染了上了毒砂,顿感一片火辣辣的灼痛。


   在叶昭全神贯注对付暗器之时,十几名蒙面人悄然而至,堵在巷子两侧,将叶昭团团围住。


   放暗器那女子声音中透着兴奋,叫道:“这回你插翅也难逃了!所有人给我上!”


   蒙面人蜂拥而上,叶昭眼中冷光顿盛,刀剑舞动的声音呼呼作响,在寂静的深夜中尤为刺耳,三名蒙面人睁大了眼睛,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,便已经命丧黄泉。


   而这一切,仅仅发生在叶昭拔剑到收剑入鞘的一瞬。


   那少女似乎是这群蒙面人的首领,本躲在暗处看热闹,此刻声音慌张中又带着几分疑惑:“你…中了我的五毒神砂…怎么还像没事人一样?”


   叶昭闪过刀剑,凌空一跃,脚下武器交织成一张剑网,叶昭便稳稳地落在中间,抖了抖衣袍,嘲笑道:“区区五毒而已,能奈我何?我在毒虫里打滚的时候,你还在娘亲怀里喝奶呢吧?小屁孩。”


   暗中立时传来一声恼羞成怒的娇喝:“你说什么?你再说一遍!!”


   叶昭却不打算再恋战,足下发力下压,借着蒙面人刀剑之势,纵身一跃上了屋檐,几个腾跃,身形便消失在了黑夜中。


   “可恶!快追,别让她跑了!”


   方才一番打斗,叶昭体内刚平息不久的煞气又翻滚上涌,致使丹田内力一片激荡,自知不可再提气纵轻功,停下脚步,目光草草一扫,挑了个顺眼的院子翻了进去。


   后院中那一树桃花立在风中,桃花瓣簌簌飘落,隐隐传来一阵花香,叶昭环顾四周,只愣了一瞬,见前厅有灯火亮起,脚下步子急忙一转,顺着回廊深处跑去,停在了第三个月亮门前,鬼使神差般的停下脚步。


   小院落环境清幽,淡雅如墨,叶昭呆呆地望着那精致的雕花木窗,一切都感觉那么熟悉…


   护府侍卫的脚步声传来,叶昭也顾不得许多,转身跑进了月亮门后的小院。


   柳惜音在房中早已歇下,听得外面的细微响动,警觉地睁开眼,翻身躲到门后,来者脚步轻盈而沉稳,想来武功不弱,袖中三根银针已然悄悄置于指尖,来人甫一推门而入,便先发制人,将银针激射而出。


   那人却不躲闪,任由着银针旋进皮肉,直奔柳惜音而来,化掌成爪,左手握住她发暗器的手腕,柳惜音只觉对方力气大的惊人,抓着她走了几步,反身将她按在玲珑架上,捂住了她的嘴。


   “择日不如撞日,在下今日便向柳姑娘讨一杯茶水喝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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