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落月悬-

风雪雨雾有晴 朝昼夕夜无忧

昭山河 贰贰

贰贰  欲语还休


   在柳家老宅修养了几日,叶昭身上的外伤已然痊愈,她起身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,紧接着便去摸了蛟龙剑,拔剑半出鞘,古朴的剑身通体乌黑,一点红丝映在那琉璃色眼眸中,叶昭眸光微闪,继而便想拔剑出鞘,房门却在此时吱呀一声被推开,柳惜音端着木盘入了房内,见着叶昭的模样,无奈笑道:“伤才好了七七八八便又不消停了,过来吃早饭。”


   叶昭便收剑来到桌前,见那桌上摆的那些清粥小菜,笑容便僵在脸上,苦道:“好歹你们柳家也是世袭国公,祖上拜过丞相领过太傅,现如今柳清寒也是个正三品,怎么让他妹子招待客人如此寒酸?”


   柳惜音反而打趣道:“你啊,当初在京城翻墙入我柳府来去自如的时候,可半点没拿自己当客人。”


   叶昭被噎的一时语塞,低头用木勺不停地舀着粥,柳惜音抬手轻轻按住叶昭手腕,终是不忍再逗她,笑道:“这几日给你喝了几服药调理,不宜吃那些油腻之物,等你好些了,带你去吃些好吃的。”


   叶昭眼眸一亮,终是提起了些兴致,喜道:“真的?”


   柳惜音耐着性子哄道:“我何时骗过你?”


   叶昭闻言便笑开了眉眼,抬手抱住柳惜音的纤腰,笑道:“惜音,要一言为定噢。”


   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了柳惜音一跳,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划过心头,她好一会才回过神来,僵愣地抬手推了推叶昭肩膀,笑道:“别闹了,快些吃饭。”


   叶昭心满意足地放了手,乖乖地低头喝粥,柳惜音暗自舒了一口气,心中转瞬而逝的奇异之感也随之退去。


   在柳惜音现有的记忆中,她与叶昭相识不短不长,刚好六个月。半年的时光中,游过山水也一同经过生死,牵过手挽过臂,如今亲近一些…应是无妨罢?


   她心中偷偷地想着,唇角不经意间偷偷上扬,却连她自己都不知晓。


   饭后两人一起出了房门,后园昨夜才开了昙花,而今还残留着淡淡清香,柳清寒正端坐在院中青石案边,左右手分执黑白对弈,身侧柳寄北正满脸苦涩地蹲着马步,头顶还平稳地顶着一碗清水。


   叶昭摸着下巴绕着柳寄北转了一圈,笑眯眯道:“不错,不错。有些长进嘛。”


   柳寄北欲哭无泪,艰难开口:“师傅…你就别逗我了。”


   柳清寒闻言手下一顿,懒懒地抬头,“师傅?你何时认的?”


   “呃…”柳寄北的目光在自家姐姐和师傅中间转了转,叶柳二人不停地对他使着眼色,柳寄北咬了咬唇,抬手取了那碗水,垂头道:“啊…那个…前两天在山中刚认的!”


   柳清寒心中了然,点头淡笑道:“她做你师傅,倒是合适的很。”


   柳惜音连忙开口道:“我陪兄长下棋。”


   柳清寒抬手示意,目光转而看向叶昭,微微抬了抬下巴,“来对弈一局,敢不敢?”


   “下就下,有何不敢!”叶昭大咧咧地在柳清寒对面坐下,重开一盘执黑子,柳清寒风轻云淡道:“你先下。”


   叶昭最擅兵法,也时而与胡青下棋,虽没有他那般狡黠,但也总能误打误撞地逢凶化吉,运气好时还能斗个平分秋色。


   柳清寒的棋风却更加稳健,耐心布局,运筹帷幄,黑白你来我往,不一会他所执的白子便占了上风,柳清寒垂眸思考片刻,修长的手指捏了一颗白子落下,切断了叶昭那条小龙的退路。


   叶昭捏着一颗黑子迟疑不决,侧头想着去找柳惜音寻个帮助,却见她正专心地盯着棋盘,又抬眼看了看柳清寒,他那一身月白锦袍衬的眉目温润,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,同柳惜音极为相似。


   少时孩童眉目尚未长开,叶昭心中便总是想,若是有一天柳惜音换了男装束了长发,那一定是柳清寒的模样。


   若说柳惜音温柔如水,那柳清寒便人如其名,清俊疏朗,如春日里还未消融的暖雪,柔和中又带了三分冷冽。


   柳清寒似笑非笑地瞧着叶昭,“后路已断,前路危机四伏,叶将军当如何破局?”


   叶昭拧着眉头想了一会,黑子落下,白子也紧紧追而上,柳清寒微微一笑,但那笑不过一霎便定住了,转而便是那俊美的脸上有些错愕的神情。


   棋盘上,刚刚还是白子领着先机,现在黑子却在陷阱前止住去势,转而行左攻右,一子已然毁掉了他的步步为营。


   柳寄北看不出其中奥妙,挠了挠头,“阿姐,这是什么名堂啊?”


   柳惜音面上带着淡淡笑意,伸手指了指棋盘一点,道:“白子看似薄弱之处,实则是提前设的陷阱,强势之处反而是破局之点,但却需要敢于去冲阵,才有机会突围而出。”


   叶昭闻言笑道:“不错,这一招还是狐狸教我的,置之死地而后生,未免不可一战。”


   看着棋盘白衣公子舒眉一笑,道:“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,这一局是和棋。”


   “哪里,仅是侥幸而已。”


   远处传来一声尖锐嘶鸣,叶昭闻之手上一顿,站起身来抬头望着天,几个呼吸过后便有一白影由远而近,直直俯冲下来,稳稳地落在叶昭肩上。


   柳家三人这才看清那白影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鹰隼,柳寄北惊奇地睁大了眼,“哎,好漂亮的鸟啊!”


   说着他便想抬手去摸上一摸,那鹰隼锐利的眸子缩了缩,随即便扑扇着翅膀,狠狠地啄了一下柳寄北的手,柳寄北吃痛地嚎了一声,捂着手道:“哎呦!这破鸟怎得变脸这么快!”


   “白羽,莫要吓到人家了。”叶昭忙抬手去抚了抚那鹰的后背,笑眯眯道:“它不喜旁人触碰,也不喜旁人唤它鸟。”


   柳清寒微微眯眼,仔细瞧了瞧,开口道:“北国有鹰隼,通体纯白者名唤玉爪,神俊非常,乃是万鹰之神,西夏国主更将其视为部族最高图腾,千金难求一只,每年西夏使臣送来我朝进贡的,也不过是那秋黄贡鹰,眼前这只玉爪当乃是上品中的上品。”


   叶昭点点头,手指逗着鹰,白羽倒也不复方才的凶猛,微微低头,发出了温顺的“咕咕”声。


   “柳大哥当真是见多识广,白羽也是我前几年在锦州一带的大雪山偶然捕获的,我和秋华秋水三人不眠不休地熬了它将近一个月,才将它驯服的。”


   白羽的突然而至,引得几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它身上,又闲聊了一阵,柳清寒便要带着弟弟妹妹和众多家丁前去依例祭祖,叶昭不便同行,便留在后院中。


   待众人都离开柳家宅子,叶昭低头抚了抚白羽的后背,从它爪子上抽出小竹筒,打开后取出里面的纸条,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——“见字如面,速归。”


   那字迹劲瘦有力,一眼便可识得出自胡青笔下,他既然放出了白羽送信,便证明他和秋华秋水已然成功脱险,叶昭心中悬了多日的大石终是落了地。


   叶昭抿了抿唇,一扬手将白羽放飞出去,白羽在她头顶盘旋了几圈,随即长鸣一声,朝着北方飞远了。


  ***


   金陵城中,两名白衣女子踏着落日余晖进了客栈,直奔角落而去,对着桌旁的饮茶的白清尘抱拳施礼,齐齐唤道:“师傅。”


   白清尘微微点头,道:“可查到了下落了?”


   白芷和青黛两人对视一眼,还是做师姐的先开口道:“寻到了,段师…段楼主她就在金陵城中,白日里有好几位富家公子争抢着要请她去飘香阁饮酒,现下…她…”


   白芷犹豫半晌也说不出口,一张俏脸憋的通红,白清尘抬眸看向她,淡淡道:“怎的不说了?”


   “哎呀,算了算了。我来说。”青黛实在是忍不住,拍了拍白芷,转而对白清尘行礼,道:“段楼主从酒楼出来后回客栈换了一身男子装束,我们见她进了…燕春楼。”


   燕春楼,正是秦淮河畔有名的烟花之地。


   白清尘捏着茶杯的手指慢慢收紧,轻吐了一口浊气,兀自拿了手边的霁月剑,起身道:“你们两人在此处等我,去去便回。”


   言罢白清尘便负手出了客栈,徒留白芷和青黛面面相觑,青黛小声道:“我们在这里周旋了好几日,就为了抓那妖女么?”


   白芷怔怔地望着师傅的背影,半晌才长叹一口气,怅然道:“囿于过往,执念于情,不可言说,不可言说。”


   夜晚将临,金陵城依旧灯火辉煌,燕春楼外立着两位打扮妖娆的女子,正挥舞着帕子招揽客人,却有一抹素白映入眼帘,两人面上笑意微僵,其中一位道:“这位…姑娘。可有甚么事来我燕春楼?”


   白清尘斜睨了她一眼,女子不自觉地缩了脖子,白清尘直接抬步入了楼中,大厅中歌舞升平,香烟缭绕,其中糅杂着嬉笑打闹之声,入目皆是一片香艳之景。


   白清尘面上难掩尴尬之色,饶是心中早有准备,真见到之时还是禁不住红了耳根,偏生有一肥硕男子要往刀尖上撞,伸手扯住白清尘手腕,打了个嗝,醉醺醺道:“呦,你是新来的吧?这种货色倒是头一遭见到,给爷尝尝鲜啊!”


   男子的话引来周边一片哄笑,白清尘目光幽幽转寒,眸中蕴着层层寒霜,紧了紧手中剑,压着怒气才方吐出一句:“滚。”


   “嗝。爷就喜欢这种清高的,这才带劲嘛!哈哈哈哈…”


   男子晃悠着起身要去抱白清尘,白清尘闪身躲开,反手捏了男子手骨,立时引来他一声痛嚎,白清尘目不斜视,抬脚踹了他一脚,男子身子倒飞出去,砸了身后桌椅,登时厅中众人惊叫而起,乱做一团。


   老鸨闻声而来,急道:“哎呦,这位姑娘,您莫不是来砸我场子的?这这这……”


   白清尘微微侧目,道:“我且问你,你这里今日可曾迎了一位姓段的公子?”


   老鸨绞着帕子想了一会,叫道:“有!自然是有!就是那位长相俊美,出手阔绰的段公子呀,哎呦他呀就在兰字房呢,还点了我们的头牌婉儿……”


   白清尘冷哼一声,抬步直往二楼而去,也不端那些礼节,毫不犹疑地踹开了房门,屋内酒香和脂粉香扑面而来,白清尘眉头紧锁,径自绕过了屏风,将内室春色收入眼底。


   “哎呦喂,这哪里来的无礼之人,竟敢这时候闯进屋内…”


   正说话那妖艳女子纱衣半褪,整个人近乎贴在段濯月身上,红唇微张,掐着甜腻温软的调子,直欲将人溺毙其中。


   那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,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子的怜爱,只可惜,白清尘不是男子,段濯月更不是。


   段濯月此刻身着青袍,一头青丝用发冠束起,细长手指捏着酒杯,略一抬眸瞧见那清冷白衣,那一双细长桃花眼便漾起笑意,温柔亦多情,令人一不小心便陷了进去。


   那女子也不禁看的痴了,抬手去抚上段濯月的脸颊,却听得身后有一道声音冷冷传来:“出去。”


   女子脊背一僵,随即还住段濯月的腰肢,委屈道:“公子,我好怕。你可识得这疯女人是谁?”


   白清尘冰冷的面容终是出现了一丝裂缝,她额角突突直跳,直接三两步走去扯了女子手臂,拉着她丢出门外,又砰地一声关上房门,举步回到段濯月身前半步。


   段濯月一手撑着脑袋,懒洋洋地开口道:“白谷主匆匆而来,莫不是…关心我啊?”


   白清尘强压着怒火,冷冷道:“叶昭现在何处?”


   “你那么着急作甚?”段濯月不紧不慢地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,轻笑道:“我瞧着你那徒儿生的如花似玉,想来是被叶昭抓去做了压寨夫人,这会儿啊,怕是连洞房都入了罢~”


   段濯月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终是惹恼了白清尘,她上前捏住段濯月手腕,迫得她起身,一字一顿道:“你莫要再耍花样,人究竟在哪儿?”


   段濯月手中酒杯应声落地,她眉心微蹙,忍不住痛吟出声,右臂处有丝丝鲜血透出来,白清尘怔了一瞬,眸中闪闪烁烁,连带着自己的手指也带了些颤抖。


   那是在万仞山庄,段濯月为她挡了一刀所致的伤。


   段濯月垂了手臂,也没管伤口如何,脸上仍是那笑意盈盈的模样,“白谷主还是那么不懂得怜香惜玉。”


   白清尘眼眸微垂,半晌才轻轻道:“对不住。”


   “一句对不住,便毁了我的春宵。”段濯月另一只手抚上白清尘的脸颊,一路划过她颈侧,白清尘下意识想后退一步,段濯月却不肯让她轻易逃脱,在她后颈轻轻捏了一下。


   “段…濯月…你注意分寸。”


   段濯月闻言轻笑一声,双眼微微眯起,侧头贴上白清尘颈侧,继而吻了吻她耳垂。


   “你我之间早已失了分寸,不是么?尘儿。”


   那句话的尾音被特地放轻又拉长,带着一股子慵懒的味道,却一点一点勾着白清尘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。


   若论勾魂夺魄,这秦楼楚馆中的女子不及段濯月分毫。


   白清尘身子忽而一僵,缓缓阖上眼,只觉脑中昏沉不已,她狠狠咬了一口自己舌尖,恢复了些清明,抬眼却对上段濯月那满是戏谑的眸。


   白清尘心口一窒,却在此时她明明白白地知晓,她又一次被蒙骗了。


   白清尘只觉丹田压着一股浊气,浑身无力,内力竟是一点也提不上来,只得一双眸子死死凝着段濯月,咬牙道:“段濯月!你究竟又做了甚么?”


   “尘儿急忙追来,我又怎能不好好待你呢?”段濯月轻笑一声,推着白清尘坐在椅上,笑眯眯道:“我这香炉中加了些药,能封住练武之人两个时辰的功力,我早先便服了解药,而刚刚那位女子手无缚鸡之力,自然也不会中招咯。”


   望着白清尘眸中的怒气,段濯月眼中笑意更深,微微俯身凑到白清尘耳畔,笑道:“尘儿便乖乖待在此处,待时辰一到,功力自然便恢复了。”


   言罢段濯月便轻飘飘地转身出了房门,白清尘扶着桌沿起身,刚走了两步,随即又摇晃着跌回去,她手指渐渐收紧,眼眸中布满冷霜,咬牙切齿道:“段濯月,你当真该死。”


***

渐生情愫的昭惜&相爱相杀的月尘

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四人组

欲说还休。欲说还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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